卷卷流云慕斯🌟

而今尘尽光生, 照破青山万朵

【澄曦】人间婆娑①

|有私设、流水账水平、剧情逻辑有欠缺、ooc

|圈地自萌、不喜勿喷

|私设:男女可育子

|仅澄曦!提及少许忘羡

|全员善恶好坏之差别



离春分还有几日,一场百年罕见的暴雪却席卷整个姑苏。 


初春天亮得晚,灯火仍亮,连成一道鹅黄明道,似鹅毛大的雪片落在云纹毛绒斗篷之上,却止不住朝着暖阁走去那人的脚步。 


“启仁。” 


忽被人唤到的蓝启仁脚步一顿,转过身便瞧见须眉染霜的蓝氏大长老蓝仪,连忙向来人拱手,迎上前搀扶其向暖阁走去,“海阶兄。” 


“多日不见,我瞧启仁身子还是硬朗。”带着那口特有的姑苏腔调,蓝仪笑着与蓝启仁说道,“不像我,年老了就忘性大,对了,启仁啊,宗主闭关有几年了?” 


虽是这般说辞,蓝仪面上笑得慈睦,但眼底却闪过几分厉色,轻描淡写地精确命中蓝启仁的痛处,原本含笑喜悦被肃穆恭敬所替,目光望向眼前的台阶:“将近五年。曦臣和忘机如今这般恣意妄为,均是我这叔父之责,还望海阶兄责罚。” 


“同舟共济,荣辱与共。”蓝仪轻拍扶着他的手背,收回冷意,又笑得如寻常老人般和蔼可亲,“宗主虽闭关快五年,但我蓝氏宗务从未因此被耽误,亦不算失责。况且你本就无过,他二人都已非孩童,又岂会将错尽数推给你?” 


话语间,两人登上石阶,‘暖阁’二字苍劲浑厚的行书刻在高挂于门的匾额之上,候在阁外的门生见二人到,连忙替两位蓝氏长老解斗篷、抖落雪,动作迅速地开门,迎面就见着精绣蓝氏云纹的苏绣屏风,蓝仪扫了眼仍蹙眉不展的蓝启仁,忽哈哈大笑:“我越看宗主及冠之年亲笔题下‘暖阁’二字,越发觉得字如其人。” 


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,不等蓝启仁回应,蓝仪从门生接过斗篷,背挺得笔直地进屋。 


暖阁是重建云深时蓝曦臣特批修筑,专用于蓝氏长老会,以表庄重。绕过硕大的屏风,屋内正中台上首位是把简洁含扶手的紫檀木座椅,椅背之后摆放着偌大的天然蓝玉篆刻的云纹家徽,而首位之下的两侧依次摆放了两排位次,一红木靠椅旁放置一金丝楠木桌案的配置,共计摆放了三十六套。 


自二人进屋以来,本来就不大的议论声戛然而止,已就座的三十四位长老纷纷起身,目送二人走到离首位最近的次席。蓝启仁走在离蓝仪身后半步之距,等那人就坐后才慢慢走到蓝仪对面的次席,直至二人就坐后众人才坐下。 


但,那正中的紫檀木座椅仍未有人入席。 


——观音庙之事后,蓝氏长老会已有五载在空无宗主的情况下召开。 


在座的三十五位长老都等着大长老的发话,而蓝仪的目光则是幽然望着门口,端起门生奉上的茶杯,用茶盖拂去面上的茶叶轻抿一口:“议事吧。” 


闻言,门生皆行步离开屋内,本应是宗主主持会议,但由于蓝曦臣闭关的缘故,议事主持交由蓝仪负责,他慢悠悠地将杯盏放在桌案之上,“照例,桢汲长老已将蓝氏去年实际开支用度誊抄至各位桌案摆着的本上,各位翻阅后若有疑问可提出。若无问题,今儿,我们就定下今年的预算用度。” 


“账本我已看过,只是我有些不解。”与蓝启仁同列,有五人之距离的蓝懿接过蓝仪的话头,手拿着账册并未翻开,“虽近年姑苏天灾连连,前年洪涝,去年旱灾,自是会影响收成,但这与五年前相差过多。” 


与蓝仪那慢悠而又沉稳的语调不同,席中长老属他最为年轻,因此,蓝懿语速较快,与蓝仪对视片刻后便匆匆看向他处,沉寂了半晌才略带迟疑地开口:“况且,我听闻聂宗主有意与云梦江氏联姻,近日已携族中位高显赫的适龄女修拜访江宗主。” 


余下的长老听闻都有些诧异,目光纷纷望向次席位上的两人,期许对方能有人回答或是驳斥这番言论,不安的气氛随着沉默渐渐在众人心间传动。 


射日之征后,仙门百家以蓝、江、金、聂四家为仙首名门。观音庙一事之前,四家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,譬如金江两家的姻亲、江家对夷陵老祖的仇怨、三尊结义而成就的聂金蓝三家交好的恩义等,但终究是互相掣肘、相互牵制,百般博弈才成就了相对平衡的局面。 


而自蓝曦臣闭关之后,聂家曾经一问三不知的少年宗主似一夜明珠净灰,绽放出如日的光芒。短短五年,又逢契机——蓝家宗主闭关、金家宗主年少临危继位、江家宗主需帮衬金家无暇顾及聂家,聂怀桑趁机极力发展宗族,使聂家一跃成就四家榜首。 


而曾经如夜中皎月的蓝家却不可避免的出现颓势,并非个人之错,而是诸多因素汇集而成,且不提宗主闭关一事,仅含光君与夷陵老祖之私情就足以让蓝家踌躇。 


——观音庙过后,四大仙家对魏无羡的态度变得含糊暧昧:江家撤回了对魏无羡的追杀令,金家刚继位的小宗主也未对此有所怨怼,更遑论本就无远怨近仇的聂家。但素来以雅正为祖训的蓝家,含光君更是作为翘楚,其却与“大逆不道”的魏无羡结为道侣、云游四海。 


一时,仙门百家竟不知如何对待这鬼道始祖,攀附蓝家却又顾忌江金两家,与江金二家交好又忧心蓝家,如此倒便宜了看似中立的聂家。 


聂家暂时独大倒也无需挂心,毕竟尚有其余三家可联手制衡。可如今蓝懿一语却是生生将那薄如蝉翼、掩耳盗铃的窗户纸给捅破了,在座诸人皆明白,聂家联姻之举无疑是刻意拉拢江氏,将仙首四家这暗涌的浑水搅和得更加混沉。 


“照蓝懿长老之意,是在谴责宗主近日荒误宗务,还是意在重提忘机的旧事?”向来与蓝懿互看不上眼的蓝扬德端起青瓷茶具,且又是亲授蓝忘机剑术的师父,自然是会格外敏感些,忍不住冷声嘲讽道,“亦或者,是蓝懿长老也有合适联姻人选?如若不然,将这等耳听为虚的流言蜚语在这长老会上讨论,其心可疑。” 


“你!”被死对头如此暗讽,且本好心提醒却被如此恶意揣度,总是泥人也会有三分气,更何况蓝懿还是上任掌罚,习惯了说一不二的独断,岂会受这等气。将手执的账册掷至案面上,发出声闷响,眯着眼愠怒道:“蓝扬德!你这话是何居心?挑拨离间?颠倒是非?不要阴阳怪气往别人身上泼脏水。” 


坐在对面的蓝扬德冷笑抬眸看眼恼怒瞪眼的蓝懿,轻描淡写地怼回去,“被我戳到痛处,恼羞成怒?仅凭旁人只言片语,便弄得整个议事会人心浮动。聂氏欲与江氏联姻可有何实证?我蓝氏家规有云,诳语莫谈。何曾想蓝懿长老曾为掌罚,竟也会如此知法犯法。” 


两人你来我往之间,整个暖阁气氛也变得越发暴躁焦虑,就在矛盾将进一步升级时,蓝启仁冷声训斥道:“懿长老,扬德长老,雅正。” 


两人身边的其余几位长老连忙劝解,这才堪堪将气氛缓和些许,但终究是忧心蓝氏才会说出那番话,蓝懿越想越气,“我知道流言蜚语不该妄听妄信,可这五年来我蓝氏已显颓势,百年蓝氏没有毁在火烧云深中;没有亡在温氏强权下;没有泯灭于射日之征后,总不能亡于安乐、败在我们手上吧?” 


“如今眼瞅着聂家势大财厚力强,越发似多年之前的温氏,倘若此刻我们仍盲目乐观、固步自封,对即将出现的江聂二家联姻视若无睹、掩耳盗铃,这岂不是重蹈覆辙?千里之堤溃于蚁穴,我蓝氏还能再承受一次祝融之难吗?” 


蓝懿的话伴着低吼,响彻整个本就寂静的暖阁,回声四起。 


茶杯被蓝扬德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响声,顿时氛围又变得剑拔弩张,就在蓝启仁疑惑为何蓝仪迟迟不语的时候,忽听见久违的熟悉声音: 


“二位长老均是为宗族存续发展,也都是我蓝氏的中流砥柱。既然初心与预期结果都是一致,那何必动怒伤了和气?” 


专属于蓝氏宗主的玄色毛呢斗篷上沾了些许雪水,蓝曦臣并未在意,边说着边解开系好的斗篷衣带,又将斗篷交给蓝思追。 


已有五年未见的宗主突然现身,诸位长老一时还没来及反应,倒是最为年长的蓝仪率先起身行礼,其他人才纷纷效仿。 


蓝曦臣从容地缓步走到那紫檀木座椅前,向诸位长老深深地鞠躬,再次站直腰板扫望全场时开口:“蓝涣身为蓝氏家主,我决不会让蓝氏再受亲离家破之苦。” 


“无论是何代价。” 


话语掷地有声,像是定海神针般镇定了在场所有长者的心思。向来温煦谦逊的蓝曦臣从未发过狠话,而如今他却站在高位,笑得温柔可亲,语气却充满了狠决果断。 


待蓝曦臣坐在那把尊位上,蓝仪和蓝启仁也落座后,其余长老才纷纷归位。随着宗主的到来,伴着那人淡然自若的笑容,本僵持凝固的氛围迎刃而解,座于次席的蓝启仁这才悻悻松了口气,端起茶杯的手竟有些不自觉地微微颤抖。 


前几年蓝氏颓相尚未今年那般明显,因而,他和蓝仪仍还能压得住长老会间的争执摩擦;可今年不同,半月前他接到账本初稿时,惊愕得想立即冲到寒室把蓝曦臣揪出来,把账本摔到他面前——即使有天灾,但亏损不至于如此惊人,必有人为。至于人选,蓝启仁虽不能完全确定,但他心里终有个名字。 


“宗主,您有何打算?” 


在座的长老皆经历过温氏之乱的苦楚,旧时阴影尚深刻于脑海,而如今仙门四家之局势,又不得不让他们联想到过往那些伤痛,血色似还在眼前浮动,哀嚎、烈火覆木的炸裂声似在耳畔回荡。即便许久未见的宗主还是那风轻云淡之貌,但众人总还是隐隐不安。 


垂眸看向茶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,蓝曦臣知道自己不该不答,更不能逃避,这是他的责任。 


“若是聂氏向江家提出联姻一事为真,那请问诸位长老有何良策?” 


当下蓝氏的局面尴尬得紧,与云梦江家宗主同岁且有显赫身世的人仅双璧二者而已,而蓝忘机已与魏无羡结为道侣,如此,只余下蓝宗主一人。 


左右掣肘,上下为难。 


这也是蓝曦臣早在三年前便从年度账面上发觉不对劲,却又迟迟没有着手的根本原因。 


随着话问出,暖阁内沉默许久才有蓝懿犹豫不决地开口:“聂家可以向江家递出柳枝,我蓝氏是否仿照其行事?可,如此一来,蓝氏联姻之人必得优过聂家,好处大了才会心动。” 


“你的意思是让宗主去和江宗主联姻?”蓝扬德不等蓝懿吞吞吐吐地说完话便匆匆打断道,双眼眯着看向对方,捧着茶杯的手一紧,“宗族间联姻,尤其是仙门大家之间的姻亲往往讲究门当户对。但让宗主联姻这等建议,也难为蓝懿长老想得出。” 


“那你说,蓝氏之中,与江宗主同岁同辈同地位的人还有何人?”蓝懿说这话时已是将最后一层遮丑布揭开,蓝氏双璧是前宗主唯二血脉;前宗主的胞弟蓝启仁一生为蓝氏恪尽职守、鞠躬尽瘁,虽桃李天下却无子嗣。看似家大业大的蓝氏已行踏崖边,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。 


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。宗主联姻乃是前古未有之事,成与不成都非寻常联姻:成,则是将现下看似稳定的制衡一一打破,新变局则是更加难以看清;不成,轻则私交受损,重则两家反目。 


这话除了蓝曦臣外,谁都不敢接,似把夺人性命的利刃,出鞘即会置人死地,即便是亲如蓝启仁、尊如蓝仪,也没有接言搭话。 


“与江氏联姻一事,我会私下寻江宗主商议,无论结果如何,都会一一告知,长老们都无需过多忧心。”蓝曦臣抿了口茶,眉头微蹙却又很快舒展开,将黑瓷裂纹杯放置桌案,笑得温和,声调却转冷:“除此之外,别处也是该管管了。纵使聂家想与江家联姻,可事尚未成,决不会对蓝氏产生今日这般大的影响,天灾之外,还有人祸。” 


“凡事预则立,不预则废。”声转轻柔,顿了片刻,蓝曦臣扫视全场后笑眯着眼:“长老们心系蓝家,偶有口角,亦是人之常情,只要心思、位置摆对地即可。开始讨论下个议题。” 


每次长老会都会惹得蓝曦臣额角发疼,议事结束后才能头昏脑涨地回到寒室休息片刻,然后接着伏案草拟方才所提及的宗务。 


过往的他由于年岁尚小,精力、体力、身体总比现在好上许多,即便那样他都有些吃不消。更何况,自观音庙事后,多日午夜时分被梦魇惊醒后的辗转反侧,渐生心疲力倦,总有力有未逮之处。 


至于,与江氏的联姻一事,蓝曦臣岂会不知长老们所忧之处。观音庙中种种亦非天下人皆知,明内情者自是晓得金江两家对魏无羡的态度转变,但不明者则会糊涂不清。 


即便与双璧亲近如蓝启仁,也未曾得知一切,更何况其余长老。于他们眼中,总会忌惮忘羡二人感情对金江二家的影响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 


就蓝曦臣个人与江澄之间的私交,从观音庙之后反而逐渐转好。兴许是客套,亦或者同情,近五年来,蓝曦臣收到从不少短笺、礼品,但无论对方初衷是什么,蓝曦臣终从中得到些许卑微的慰藉——终究有人惦念着他。 


等一切都暂告段落,喧闹终归于寂静,暖阁里只余下蓝曦臣一人,他蹲在尚有余温的火盆子旁,看着星火渐冷渐灰,他拿着铜火钳拨弄碳灰于那火星之上,只觉疲懒极了,细弱地叹息一声,就连着最后的慰藉都要被自己亲手斩断,如这火一般。 


暖阁与藏书阁各占云深不知处的东西两处至高地,蓝曦臣才将拉开暖阁的门,寒气直直向他扑来,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后才想起要运灵抵寒,无意间抬头却望见那雪停后的夜空繁星闪烁,倘若江澄愿意,或许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何为‘满船清梦压星河’。 


梢头白梅尚未凋零落土,旁枝的浅粉桃花已结出花轱辘争艳,春光之下荷塘波光粼粼,微漾湖面上飘着一扁舟,还有抹紫色似显若隐,凑近才能瞧清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江澄。 


斗笠随意搭在脸上遮光,手边还放着今日加急从云深不知处送来的由家主亲写信函,江澄大致能猜出蓝曦臣此番来访的缘由。 


毕竟,前几日,聂怀桑才带着他不知从哪来的表妹到莲花坞,说来说去就是想要联姻。江澄懂但又懒得懂,随意敷衍几句,要不然顾忌与聂家的生意往来,他都懒得敷衍。 


——他心上早就有了个人。 


“心乎爱矣,遐不谓矣?”嘴里哼着小调,江澄悠闲地卧在甲板上,风在耳边呼呼拂过,透过斗笠缝隙望见那浮云朵朵飘在天际,他心上的人儿也似这云。 


“既见君子,德音孔胶。” 


穿着崭新的云梦家主袍,就连流苏这等细节之处都用篦子仔细梳整齐溜,江澄在书房里彳亍半天,时不时还问身旁的客卿,“我衣服可有什么问题?” 


头一次两次客卿还很认真地观察回答,但问多了便有些无奈劝着江澄莫要焦虑,心里忍不住腹诽道,前几日聂宗主和他那正当妙龄的表妹来时,也没瞅宗主这般忐忑,虽说泽芜君少来莲花坞,但也不至于如此心灼。 


“宗主!泽芜君来了!”前来通报的家仆跑得气喘吁吁,连礼都来不及行,就瞧见江澄先是原地停住脚步,愣了几秒后才缓过神:“他来了?可有请他到莲厅中歇坐?昨日谴人急购的明前龙井可有买到?我现过去找他。” 


风风火火地抛出一堆问题后,都等不及对方的回答,江澄便自行出门。初春的云梦虽有回温,但远不至于热,可就从书房到莲厅那路都让江澄走得汗水从额头淌落,直到临近时才停下脚步背过身,抽出手帕擦汗,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故作无事地进屋。 


“江宗主。” 


或许是为了避风头,蓝曦臣特意选了件湖青缎袍,袖口以银丝镶边,稀落绣了几朵云纹,谈笑间似有清风悠然拂过——你本无意穿堂风,偏偏孤倨引山洪。 


回礼后,江澄不做痕迹地瞥了眼四周,却未见到任何女眷,他暗自蹙眉垂眸思索:请见函中虽未直言姻缘一事,但也不难估摸出蓝曦臣此番前来的深意。若非结缘之由,岂会挑如此敏感时期特意前来,总不至于蓝氏有规定成亲前不允许相面吧? 


从未有过相亲联姻之经验的蓝曦臣还真不知如何开口,总不可能开门见山、直抒来意,问江澄是否愿意与自己结为道侣吧。思来想去,捧着茶碗盖不知刮了多少次茶面,直到江澄说话才回过神。 


“近日莲花坞倒是挺热闹,前几日聂宗主才来,今日就迎来蓝宗主。” 


寒暄入座后,江澄便瞅见对方手执茶碗迟迟不语的模样,倒让江澄有几分错觉——是他提出要迎娶蓝曦臣,对方犹豫却又不知如何拒绝。压不住气性,话语出口,云遮雾罩,褒贬难明。 


“并非我故意卖关子,而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。”蓝曦臣深深地望着江澄,语调还是记忆中那般平缓,但江澄却品出几分语意中的沧桑,“说来羞赧,我此番前来与聂宗主的意图相同。” 


目光落在蓝曦臣的面庞上,带了些探询意味,心中苦涩如惊涛骇浪,江澄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难过之色,望着蓝曦臣道:“那人呢?” 


江氏财力雄厚,且有与金家现宗主之亲缘,使其拥有了位于中立不被针对的资本,但家主终究是独身一人,即便他不惦记,旁人也会构思盘算,聂蓝二家必选其一。 


这五年,江澄虽懒得工于心计,但也能察觉出聂家突跃、蓝氏将颓之情事,且相对于正值上升期的聂家,选择已从鼎盛下落的蓝家显然少害多利,更为明智。而蓝家也可从中获取江氏支持,亦能遏制聂氏之作用,一举双赢、数得。 


况蓝氏和亲一策本就是剜肉补疮,大族之际皆以利恒重,何谈私情私心。江澄偏过头避开蓝曦臣的目光,只觉舌尖一阵苦涩,若不是心上人亲自来向他人提亲该有多好。 


这一问,可把蓝曦臣涨得脸通红发烫,支支吾吾地开口:“若我说,那人近在眼前,江宗主可否……” 


越说越觉得躁得慌,蓝曦臣止住话头,屋内沉静极了,他都能听清屋外风吹枝丫发出的嘎吱声,光落在湖面上的波澜声,却迟迟听不到对方反对或承认的话语,不安地瞟向对方,这才看到江澄惊愕看向自己的目光。 


云梦女子善歌乐,似云似水,娓娓道来。身着玄黑长袍的聂怀桑手握折扇,伴琵琶奏声眯着眼以扇点桌,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乐女,换乐的空隙间身后客卿附耳说了几句。 


等客卿说完退了几步,聂怀桑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未变,但目光转冷,单手将折扇展开轻摇片刻,冷笑几声似从喉里勉强挤出那般,“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,云深蓝氏好大的手笔。” 


“如此也好,我们聂氏也不坏人好事,告诉表妹,我们明日便回清河。” 


半晌后,聂怀桑笑着收扇将之摆在茶几,提起青瓷茶壶,揭开盖碗,壶倾水入碗内,碧绿的芽尖悠悠浮上水面,他举起茶碗轻啜一口,“有些事就像这茶,不品不传不为人知,酒香也怕巷子深。我那谪仙似的二哥不容易动回凡心,我这做弟弟的,也该有几分表示,以表庆贺。” 


倚在窗边,细细摩挲着手中透亮光滑雕刻玉兰的玉令,那日江澄没好意思直接干脆就应下这门门当户对、满足乐意的婚事,这样显得自己一点也不矜持,况且他还需斟酌能不能完全不在乎自己道侣心上有个抹不去的身影。 


那是个极其偶然的机会,江澄去金麟台探望仅六七岁的金凌,无意间撞见金星雪浪花海中的亭内,金光瑶站在坐于石凳上的蓝曦臣身后为他耐心地用着玉梳篦发。修仙之人的耳力极好,江澄甚至能听清两人笑语连连,“……若阿涣愿意,我愿意伴你一世。”

 

江澄从未见过蓝曦臣散发的模样,在他印象里,蓝曦臣从来都是装容齐整的翩翩公子样,纵使艰苦拮据如射日之征,他都没有丝毫逊色凌乱。本以为那人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披头散发,却不曾想会见到如今模样——即使蓝曦臣背对自己,从而看不清面容,但凭金光瑶态度以及那熟悉的背影综合考量,那应是蓝曦臣。 


原来,敛芳尊与泽芜君两人关系果如坊间传闻那般亲密暧昧。只可惜自己尚未坦白便无疾而终的心意。

 

从小江澄就是个非常注重审美的小孩,这当然与他自幼便养尊处优有密切关系,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江澄也不觉得自己这般何错之有。

 

长大些到云深不知处求学,最先接触到的便是冷面古板的蓝忘机,虽然样貌清秀悦目,但这性子真是无福消受。魏无羡得知此事后,还取笑他有进步,从只重外在转为内外兼修。

 

可在见到来给胞弟送伞的蓝曦臣后,他才惊觉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谪仙,性子脾气温和有礼,样貌更是俊美儒雅。之后江澄才知道,原来初见时自己那般行为,可概括为“惊鸿一瞥”。

 

之后,射日之征、围剿故友、云梦重建等事,虽蓝氏并未倾力相助,但终究还是帮衬了不少,无论初衷是什么,这份情江澄终还是记下了。因而,在蓝忘机尽数将四百余张缚仙网毁坏时,江澄才忍得下气性,没当场发作。

 

近来怕说当时事,结遍兰襟。月浅灯深,梦里云归何处寻。

 

“宗主!不好了!”客卿着急忙慌地赶到书房,江澄下意识将玉令挂进腰间,抬眼看向来人,嘴上还不忘责备:“慌什么!是天塌了还是地裂了?”

 

“宗主您特意交代蓝宗主昨日私访云梦之事不得外传,可今日不止云梦一处,就连云深不知处、清河等地都传开了,百家对此事议论纷纷。”说到这,客卿犹豫了片刻,再三斟酌用词后才开口:“几乎都是再说,蓝宗主横刀夺爱,以蓝氏相逼宗主成婚。”

 

也不知是做宗主做久了,遇事淡然已成了习惯,还是早有预料这种事迟早会发生,江澄此刻耳听客卿的汇报却无任何反应,眼睛一转露出几分厉色,“客卿,打鼠前,先给我找到窝。”

 

又站在原地沉吟,少顷:“不过,在此之前,厚礼以备,你随我一同到云深不知处。”脚正准备跨过门槛,江澄似又想到什么停在那里,冷笑一声,刻意嘱咐了句,“私下,谴个信得过的人去与金凌知会一声,让他有个准备。”

 
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
 

蓝曦臣回到云深不知处时,雪还尚在纷纷落下,门生们见他皆停步行礼,或许是他疲惫之态过甚,即便是向来亲厚的蓝景仪也没敢上前扰他,只是与蓝思追一同送他回寒室歇息。

 

等蓝曦臣再次醒来,寒室里就先嗅到药汤特有的苦味,偏头就瞧着不远处有只小碳炉冒着青火,煨热漆黑药罐里咕噜的药汤,白气直冲搁在两根筷子上的罐盖,发出微弱细小的扣动声。

 

门被人微微推开,蓝曦臣抬眸便瞧见那刻意小声进屋的蓝景仪,见小孩一副做贼似的模样,一时忍俊不禁,“景仪。”

 

“泽芜君,您可算醒了,您可把我和思追吓死了,昨天您一回寒室便倒到床上睡过去,又叫不醒,思追这才急着去找蓝驷师叔来为您看诊。”蓝景仪守在药罐前,小心揭开药盖罐,用手轻散冒出的白烟,执木勺点点滗出药汤盛于瓷碗中,谨慎地端起走到床边,捧给已坐起身的蓝曦臣。

 

来前,忙于处理突发事由的蓝思追和蓝启仁再三嘱咐他,让他什么先都别和泽芜君说,等泽芜君疲乏稍缓过劲再说,免得泽芜君劳心伤神,可蓝景仪的性子赤诚,向来在亲近之人面前瞒不住事。

 

一反常态的沉默自是会引起蓝曦臣的注意,他垂眸看着黝黑的药汤,瓷勺不停地搅弄着,“景仪,思追呢?”

 

“他去忙着处理……”冷不丁被人问道,蓝景仪本就沉浸在自己思绪里,一时口快竟险些将实话尽数吐出,“呃,呃,老先生让他做些……整理藏书…”

 

“景仪。”不等蓝景仪将蹩脚的谎话编完,蓝曦臣忽打断他,面色肃穆,显出了让人凛然的威严,于过往从未在小辈面前展露。蓝景仪虽逐渐尝试处理些力所能及的宗务,在同辈人前也显得庄严霸气,但在此刻立即被吓成小吴,人也似孩童般乖巧地坐立,“云深不得诳语。”

 

“泽芜君,老先生和思追再三叮嘱,让我别说,以免您挂心。可我瞒不过您,不知为何,您昨日悄悄去云梦寻江宗主之事,一夜之间传遍各家……”蓝景仪的话虽然没有全部说完,但蓝曦臣却已明是何事,笑着拍了拍蓝景仪的手背。

 

蓝景仪抬眸看向对方,蓝曦臣一如往昔那般温和笑着安抚自己,“我知你是好意,但景仪,有些事我躲不了,也避不开。”

 

“你请思追致信一封与忘机,让他近日无论是听到何种风言风语,都莫要回云深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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